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怀疑被出卖,而是担心那家人的安危。
李氏膏药铺的人,确实没有背叛她,这些信,是他刚用了点手段弄来的,但小丫头这种对人无条件信任的能力,让他有些……羡慕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信任过谁了。
他不喜欢这种羡慕人的感觉。
嗯,得让小丫头知道,轻信于人不是个好习惯……
“现在,可以跟我说说,为何那么想嫁进镇国公府了吗?”
薛连城知道碰到了硬茬,这个硬茬,比自己手段高明,脑袋比自己好用。就算她不回答,他定也有本事查出答案,继续抗争下去,无异于螳臂当车。
便将想借镇国公府的势为母报仇的前因后果与他说了。
男人闻言,若有所思。
过了一会,又问道,“你和鬼医是什么渊源?”
薛连城还以为他要继续追问国公府的事,没想到人家话锋一转,又问了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。
冬姑倒是提起过,她父亲有个关门弟子,当年她家出事,父亲为了让衣钵得以传承,将一辈子的行医经验编成一本医案既要,都让这个关门弟子带走了,但这么多年,冬姑没再见过这个小师弟。
至于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鬼医,是否与这个关门弟子有关,不得而知。
薛连城老实回答,“我不认识鬼医。”
男人眉头微蹙,但也没有深究,只道,“你的医术不错,我们来做个交易。”
“什么交易?”
“你替我医好一个人,我就将这些信件还你。如何?”
薛连城总算明白了这男人真正的目的,原来是求医。
她不禁有些生气。
自古以来,求医求医,都是患者有求于医,这男人倒好,不说客客气气请求,还拿捏上了。
可把柄落在了他手里,薛连城只能忍气吞声:
“治病求医,讲究一个医缘,能不能治好,我不敢保证,只能尽力。”
男人的表情,还是古井无波,“你尽不尽力,我看得出来。”
薛连城:“……”
这是恐吓吗?长这么大,还没这么憋屈过!
男人心事重重,仿佛已经忘了,薛连城正以一个暧昧的姿势骑在他腿上。
马车很颠簸,可见一直在赶路。
薛连城怕自己会随颠簸跌落在男人怀里,浑身紧绷,终于支持不住,“我可以下去了吗?”
男人嘴角蓦的噙起一抹邪,“这样坐着不是更舒服吗?”
薛连城挣扎,“不舒服!”
“那换个姿势。”
男人将她从骑跨的姿势改成斜倚。
薛连城被迫躺在他的怀里,这下看到的是他的侧脸。
比正脸还要好看。
这男人长得真好啊。
就是浑身透着阴郁狠戾的气息,靠得越近,越是压迫。
薛连城知道他在整自己,也不反抗了。
歪头闭眼,拒绝与他目光接触。
昨夜被薛知秋薛宝珠闹到半夜才睡,今儿又接连和宋晚漪周夫人两只老狐狸斗法,薛连城累得上下眼皮打架,马车颠得人昏昏沉沉,心里也知道这男人不会伤害她,她竟然在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中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男人低头看到她的睡颜,有些诧异。
这丫头醒着时,是头满嘴獠牙的小狐狸,睡着了,竟然乖巧恬静得像只软萌的小玉兔。
萧旻……
就是个被周月浓护在怀里的小鸡仔,到了她手里,会被嚼得骨头渣都不剩。
最重要的是,根本配不上她。
不知过了多久,薛连城被一阵冷风吹醒,一睁眼,人已经从马车被抱下来。
眼前是一座幽静的小宅,还没进门,便有个丫鬟焦急地迎出来:
“主子,您可算是来了!荆娘子的状况很不好!”
男人加快了脚步,薛连城惦记着自己的信件,紧随而上。
还没进屋,就听到一阵痛苦的女人呻吟。
薛连城鼻子灵,还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。
这是个产房啊。
薛连城心想,这个男人的外室,在为他添孩子。
进去后,才发现,里头的状况比想象的更惨烈。
一个苍白女人,蜷缩在床上。
寻常孕妇都会变丰腴,可她瘦弱得如同一只干虾,高高隆起的肚子在她身上,诡异不已,身下一滩血,生产显然已经迫在眉睫。
“产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吗?”男人蹙眉问。
丫鬟回禀,“半个时辰前就开始见红,眼下这血,已经止不住了!”
男人在战场上可以一当百大杀四方,这种情况,却没经历过,只能对薛连城道,“我要母子平安!”
薛连城是个医者,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己任,此刻,无关信件,她已经快步走到床边,捏住产妇的手腕,这一号脉,眉头也蹙了起来。
“她中毒了?”
由于在镇国公府露的那一手,男人知道她于医术有些鬼才,奈何她年纪太轻,长得又很稚嫩,男人和周夫人一样,难免怀疑她是运气。
现在,男人,不由正视她了。
“是的,一个月前,她服了铅精。”
薛连城看男人的眼神,也变了变。
这男人,对她的外室不好——
怀胎待产,应当是女人最幸福的时光,竟然不顾腹中胎儿服毒,可见有多绝望。
逼得人寻死,现在又要求母子平安,这男人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。
男人心系产妇安危,一时没注意到薛连城对他的不屑,“你有办法吗?”
薛连城冷冷道,“产妇太虚弱,母子平安是不可能的,保大还是保小,你得自己选。”
当然,他根本就没得选。
从脉象看,孩子早已胎死腹中,若能顺利娩出,产妇兴许还能留条命,若娩不出,只能一尸两命。
薛连城之所以这么问,只是为了试探他对外室到底有多绝情。
男人回答得很果决,“保大。”
薛连城不由就好奇了,这男人到底是个什么物种,明明把外室逼得寻死,又何必做出这副一往情深的姿态要求保大?
不过,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,救治刻不容缓。
她让丫鬟拿来纸笔,迅速开出药方,“立即去药庐配药,其他人烧水、备烈酒、针线、干净棉花,再给端一盏灯、一把剪刀。留一个手脚利索的给我打下手,其余人等都出去。”
在旁伺候的两个丫鬟都哭着不肯走。
男人一锤定音,“春桃留下,其他人都跟我出去!”
两个时辰后,春桃哭着抱出一个包裹严实的死胎。
男人无甚波澜,只道,“找个地方埋了。”
进屋一看,产妇在床上昏睡。
薛连城则是坐在桌边喝茶,她看起来很悠闲,但湿黏的刘海和疲倦的面容,都昭示着她经历了什么。
男人问,“她怎么样?”
薛连城道,“用了安神药,要睡一会。接下来三天若是能熬过去,就能捡回一条命,熬不过去,便是她福泽不够了。不过,就算她能熬得住,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孩子。”
男人似乎只在乎她死活,对她还能不能怀孩子并无所谓,“出去吧。”
出了门,两人都立即从屋内压抑阴沉的氛围迅速脱离。
薛连城问,“我的信呢?”
男人则是反问,“什么信?”